夏夜窗前品茗,聆聽蛙鳴是一種享受,不記得宋朝哪位雅士,為體驗此情趣,曾築蛙鼓樓,以附會風雅;但真正體會此雅趣已是多年以後的事。
蛙鳴是童年甜蜜的記憶,小時後舊厝屋旁菜園裡,有一荒廢的小水塘,是祖父用來儲水澆菜用的;每逢立春時節,便傳來第一聲蛙鳴,接下來一波波短促而響亮的國國聲,將夜點綴的又熱鬧又新奇,讓我睡意全消,這才發現淡淡的月色穿過木格的花窗,透過月光隱約見到池塘邊有一個個跳躍的身影…
一早起床,便迫不及待奔往池邊一探究竟,只見池塘裡來了數名嬌客,正悠閒的泳動著,頓時整個池塘變得熱鬧起來。
往後整個夏天,是蛙群競鳴的季節,白天天氣酷熱,加上蟬聲嘹亮,蓋過了蛙鳴,經常午後,大雨初下,積水盈尺,淹沒田間小徑,這時蛙群避開暑熱,活躍於田水與田埂之間,這是捕蛙的最佳時刻,這時大家呼朋引伴,馳騁與田野間。
捉青蛙最普通的方法是用釣的,一根短短的竹竿,線的一頭緊繫著幾條蚯蚓,釣的時候,可以站在田中,把竹竿伸出去,讓粗線垂直的落在稻田裡,線尾的蚯蚓正好著地,將竹子一上下搖動,使蚯蚓似乎在地上跳躍,這時如果有青蛙在附近,便會一跳一跳的過來,一口咬住蚯蚓,釣的人將竹子往上提,一手將預先準備好的袋子迅速的伸過去,當青蛙知道情況不妙趕緊放口時,恰好掉入袋子裡。袋子通常很深,袋子的口用鉛線撐開,正像籃架的籃加柄,而網子是密的一樣。由於袋子深,縱然青蛙跳得再高,也沒有辦法再跳出去。
除了在稻田裡,也可以在路旁的水溝釣,就站在路上,把蚯蚓垂在水溝斜岸的草上,上下拉動,仍然有青蛙上鉤。
此外,還有一種抓青蛙的方式更特殊更好玩。稻子收割後,通常稻子是一捆一捆橫七豎八的丟在田裡,那稻草下面總是躲了有青蛙,我們就好幾個人一塊兒下田,由一人把稻草掀開,青蛙立刻放射式的往四面八方散,大家都朝著青蛙撲,青蛙動作太快,田裡又滑又濕,我們常常摔得全身泥巴,而只不過撲得幾隻小青蛙,我捉青蛙,單單是因為它帶給我快樂。
入夜後,沁涼的夏夜,則是蛙群大展歌喉的時刻,田野正舉辦一場交響音樂會。青蛙是主唱,其他的蟲唧是和聲,整個夏夜在狂歡、歡唱中度過。
多年以後,與蛙再續前緣,只是由廣闊的田野變為冰冷的解剖台,實驗室裡空氣瀰漫著福馬林窒人的氣息,台上老師正滔滔不絕地講授青蛙的生理構造,台下的我,靜靜地凝望著架在解剖台上的青蛙,那不是我童年記憶中,精力充沛的跳遠健將;如今只是一具垂死逐漸冰冷的軀體,其瀕死前的眼神是如此茫然無助,訴說著生命的脆弱。
生命無常,昔日活躍的田野嬌客,今日淪為解剖台上的實驗品;無情的寂滅,往往是有情喧生的開始,眾生看似無情,其實有情;人與人結緣,人又何嘗不能與萬物結緣,相遇於荒野田園之間,解剖台前-一樣的邂逅,不同的情懷。
隨著歲月的洗鍊,不再年少輕狂浪擲青春,漸漸懂得欣賞生命、享受生命,
如今,在每一個沁涼的夏夜,為自己泡上一壺閑茗,傾聽窗外的天籟-蛙鳴聲時而忽遠、時而忽近,連綿不絕;時而低沉、時而高亢,澎湃洶湧。
生命竟可以如此地喧囂,如此地嘻鬧,但有時卻極其靜謐、幾近無聲;抑揚頓挫,生命就像一曲蕩氣迴腸的交響樂,挑動你我的心弦,但曲終終將人散。
看過一篇關於蛙鳴的報導,其實蛙類大部分的時候都安安靜靜地單獨躲在暗處,不發出聲音,也不和同類接觸。但到了繁殖期,就會成群遷入水域,並發出叫聲,而且不分晝夜都很活躍,尤其下雨天的時候更是興奮。
暑假去了一趟桃米社區,領略了那兒的蛙鳴,才知道青蛙的叫聲竟是如此多變,草湳溼地是桃米里最大的溼地,常年可見之蛙類約15種,還有其他各種動植物,是中部地區很有代表性,值得加強保育並提供生態教育及旅遊之寶貴濕地。
這時已是傍晚時分,天空已卸下白天的湛藍,風送來的是夜的黑。沿著濕地中規劃的步道前行,沿途可見許山胡椒、木荷、茄苳、香楠等台灣原生植物,驚見金黃蜻蜓、大華蜻蜓、粗腰蜻蜓、青紋細璁等多種蜻蛉在面前、頭頂群舞…
這時停下腳步,靜靜的,在溼地深處,此起彼落的蛙鳴聲。保育員要我們仔細聆聽:
「ㄨㄚ、ㄨㄚ、ㄨㄚ…」聲音高亢、連續毫無間歇-這是巴氏小雨蛙的鳴唱;
「ㄍㄜ、ㄍㄜ-ㄨㄚ、ㄨㄚ」聲音間歇而低沉-這是莫氏樹蛙的叫聲;
牛蛙是 「ㄨㄥˊ,ㄨㄥˊ」低沉,綿長連續的叫聲;
而小雨蛙則是「ㄍㄜˊ,ㄍㄜˊ,ㄍㄜˊ」低沉連續的叫唱著…
偶而還傳來蟾蜍的低吟,還有一些不知名蛙類的鳴叫。
竟然有如此多不同的蛙鳴,我們頓時開了「耳」界。
夜深了,淡淡的月光,灑的床上一片銀白,我身子一鬆,恣意的躺在月色裡,盈耳盡是蛙語。
近日夜半,發現露水更重了!!!蛙聲變少了…
夏日將殘,期待來年春江水暖,第一聲蛙鳴響起,再度劃過夏日寂靜的夜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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